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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41章 “我還是趙宗寶一人的小十一。” (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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裏的他,也不見頹廢。

倘若小十一在這兒,怕是寧願迎上前來,也不會落荒而逃。

小十一不在裏頭,又到底在哪裏?

耶律欽都來了,沒道理小十一不來。

他們到底是什麽打算,趙琮自詡聰明,這會兒也想不明白。

小十一不在,他再往前走,又有什麽意思?再者方才他也聽到有人提到“公主”,難不成趙宗寧因為擔憂他,還跑來了登州?既然兩夥人在城門處遇上了,還打了起來,妹妹不在,他也不在,難道?

趙琮腦中忽然又清醒起來。

他即刻拉住韁繩,回身再往城中趕。

趕到一路上,迎面而來三匹馬,與三人。

趙琮緩緩停下來,與其中兩人對視。

半晌之後,趙琮露出些微笑容。

耶律延理與邵宜難得合作,翻找了整座登州城,也未找著他們陛下。

邵宜緊皺眉頭,念叨:“陛下牽走了一匹馬,到底是去了什麽地方?按理來說,不該出城才是,夜裏出事之後,滿城都是巡衛。”

耶律延理臉色沈沈,看向城門,說道:“去城外找。”

邵宜點頭:“也只能這般。”說罷,他又瞟了眼耶律延理,心中其實也好奇透了。這個人,到底要做什麽?他到底是敵還是友,到底是要害他們陛下,還是要幫他們陛下?

不過現下也不是深究這些的時候,更何況,他也甩不開這人!還不如他盯著,以免這人又做什麽壞事兒。

他們倆策馬便欲帶人往城外去,前頭跑來幾個小太監,全部氣喘籲籲:“大,大人!”

“怎麽了?可是陛下找著了?!”

“不,不是!您快回去瞧瞧!有只鴿子在陛下的院子四周飛,卻又不下來!福大官說那鴿子腿上有信——”

邵宜還想問得再仔細些,小太監話也還未說完,耶律延理就一甩韁繩,先沖了出去。

“快走!跟上!”

耶律延理一邊往回趕,一邊吹口哨,不一會兒空中便飛來一只海東青。它長嘯一聲,直直往下沖來,站在耶律延理的肩膀上。邵宜等人看得直傻眼,這是遼國貴族養的鳥兒,格外兇悍,據聞十來萬只鷹裏頭才能出這麽一只海東青。

他們大宋以文治國,便是養鳥,也是畫眉鸚鵡等等,無人敢養這種厲害的鳥。邵宜是武官,卻喜愛得很,只是他根本尋不得,這會兒算是開了眼。

但他也未看多久,緊隨著耶律延理,匆匆趕回宅子中。

鴿子果然在頭頂盤旋,卻又不下來,耶律延理再吹了聲口哨,他的海東青似能聽懂一般。它飛到空中,直接擒住那只鳥,再長嘯一聲,飛到耶律延理的肩膀上。

耶律延理皺眉解開紙條看,看完他便伸手捏緊那張紙條。他神色陰沈,渾身森冷之氣。他扔了手中字條,從海東青手中奪過那只鴿子,將它放回空中,鴿子嚇得立即往回飛。

“走!”耶律延理大聲道,回身往外跑,海東青在天上盤旋一圈,緊緊隨著鴿子飛走,偶爾鳴叫一聲。耶律延理則是翻身上馬,順著他們飛走的方向,往西奔去。

在場的人全部傻了眼,還是邵宜反應最迅速,他趕緊撿起地上的紙條,看完臉色也跟著變了。福祿與染陶慌忙上前,一同看,看完他們不僅是臉色大變,他們渾身發抖。

陛下在完顏良那處!

完顏良要他們拿陛下的禦寶去換!

這種事兒,是寧可信其有,也不能信其無,事關陛下。

他們仨,兩兩面面相覷,忽然都不知該怎麽辦。邵宜是武官,福祿與染陶再厲害,也不過是太監與女官。正慌張時,身後響起趙宗寧的聲音:“可有哥哥的消息?”

她的聲音疲憊不堪,更是暗啞低沈。

三人眼睛再一亮,差點忘了,還有他們公主!

他們立刻將紙條給趙宗寧看,趙宗寧看罷,冷笑一聲:“渣!滓!”

她再道:“完顏良不過喪家狗一只,壓根不敢正大光明現在登州城內,只敢偷偷摸摸上岸。現下,就將女真的俘虜拉到菜市口去,一刻鐘砍十個!砍到完顏良來救他們為止!若是不來,就告訴所有人,他們是因他們的王而死!再派人向女真傳信,將這事兒原原本本告訴他們,三日之內若不派人來送降書,我大宋便永世與它為敵!雖遠,卻定要誅!”

這麽一通吩咐,邵宜立刻精神起來,大聲道:“是!”

趙宗寧這些日子都是兒郎裝扮,身上還掛著劍。說完後,她直接抽出腰間長劍,沈聲道:“大宋的皇帝,豈能由他國之人相救?走!隨我出發!”

“是!!”

趙宗寧走出幾步,又回頭,看向染陶。

方才還冷峻而堅韌的寶寧公主,眼睛忽然便被愁雲布滿。

染陶心中一軟,沖她點頭:“公主放心。”

趙宗寧苦笑,錢月默被救下來的時候還剩一口氣,到底能不能活,她也不知。哥哥要如何處置錢月默,她更不知。

她吸了一口氣,握緊劍,再轉身,又是那個驕傲堅韌的寶寧公主。

趙琮生平也是頭一回當俘虜。

好在完顏良與錢商這兩人面子上倒也過得去,真沒傷他,也沒碰他。

他的馬被搶走,他獨自坐在馬車內,心中唯一慶幸的是,他帶在身上的一把小弩,未被他們發現。這也是鐘興新研發出的武器,鐘興人雖沒了,武器倒還留著。他來時披了披風,nujian便藏在身後,因不大,倒看不出來。

來搜他身的是錢商那個隨從。隨從應該發現了他的武器,但卻什麽也沒說。

趙琮暗自琢磨著,馬車搖搖晃晃間,他的雙眼被黑布蒙住,雙手也被捆住,不知到了哪裏。

他的精神高度集中,半點不敢懈怠。趕路趕得似乎很急,他隱約能聽到錢商與完顏良說話的聲音,卻又聽得不大真切。

精神過度集中後,時間拖太久,他漸漸又有些迷糊起來。

正迷糊著,他忽然聽到一陣鳥類的長嘯聲。他又立刻睜眼,只是依然什麽也看不著。這鳥的聲音有些怪,他從未聽過。

更怪的是,馬車居然停了下來。馬車停得很突然,他的身子往車壁上一撞,馬車不是特制的,並不舒服,很硬。撞後,他便掉到地上,滾了一圈,渾身都疼。不過這麽一來,他的耳朵緊緊貼著馬車的門,門下有縫隙,能夠清楚聽到外頭的話。

完顏良詫異道:“陛下?!”

趙琮心中一跳。

錢商也笑:“竟然是陛下。”

耶律延理似笑非笑,擋在他們倆面前:“二位想吃獨食?”實際他恨不得即刻拿刀砍了這兩條狗,但他怕這倆人有幫手,尤其完顏良是從不單獨出行的。傷了他自己無礙,可車裏邊還有個趙琮,半點閃失也不敢有。

如趙琮所說,所有人都不知道他與趙琮的關系。

自然所有人都以為他對趙琮也是抱有與他們一樣的心思,這個時候趕來,也不過是想分一杯羹罷了。

錢商依然笑:“陛下既來了,一切好說。”

完顏良更是笑:“往後,這天下少不得又要分一分,咱們仨這也是緣分。”

耶律延理心中罵了一句,面上還只能繼續保持似笑非笑。他瞄了眼馬車,問道:“宋帝在裏頭?”

“可不是麽。”完顏良笑,“陛下何必叫得這般生疏?宋帝可是您的叔父。”

耶律延理冷笑:“叔父?”

“怎麽,不是?”

幾乎從未有人敢向耶律延理問這舊年的事,完顏良也不敢,不過此時非彼時,趙琮在他們手上。耶律延理還得靠他們呢,完顏良不免也有些得意。

“自然不是。”誰願意跟他是叔父與侄子的關系。

完顏良笑,自以為聽懂了,又道:“聽聞陛下親自帶人攻到登州城外?又溜了?”他笑出聲,“也多虧陛下這番舉動,我與錢大人才能逃出登州城啊!你們將人全都引走了!前頭陛下便說我們要共同協作,說少不了咱們的好處,如今我倒是真信了。”

他這分明就是嘲笑耶律延理臨陣脫逃。這幾年,他也是被耶律延理死死壓著,恨意不比李涼承少。不過誰讓趙琮如今是在他手中呢?

耶律延理挑了挑嘴角,並未搭理。完顏良為人圓滑,也見好就收,況且耶律延理能找到這裏,也是本事,他不敢小覷,說不得一旁也有他的人,立即又道:“我們已給宋帝那處送了信,用不了多久必將有人來,前頭不遠處就是我們暫定的落腳處,不如坐下商議?”

“朕得先看過他。”耶律延理道。

完顏良笑:“陛下這是信不過我?”他這個時候怎會讓耶律延理先看趙琮?萬一看了搶走該如何是好?他與錢商也有些人手,但目前不在身邊,都在那個落腳處。

趙琮親耳聽到耶律延理再一聲冷笑,便不再堅持要看他,隨後他們的馬車再度往前行。

趙琮還躺在地上,他心中有些空蕩。

他看不到,也不清楚外頭的具體情形,他也不是矯情需要他人保護的人。只是小十一那句“二位想吃獨食”,以及否認他們是叔父,再者其他的話,令他有些難受。按完顏良那句“少不了他們好處”的話,難不成還真的早就是商量好的?

他深吸一口氣,靠在車壁上,也沒再聽到他們仨講話。

他們趕路的速度越來越快,已顧不上說話。

大約半個時辰之後,馬車漸漸停下,他們似是掠過一片樹林,趙琮能聽到樹葉“沙沙”作響。顏良走到馬車外,說道:“陛下,煩請您在車中休息了!”

他說罷,笑了聲,對另外兩人道:“咱們到別處詳談!”

再響起一些腳步聲,三人漸漸遠去。

趙琮冷笑,他還躺在地上,也沒人來扶他。他雖看似有些落拓,腦中卻轉得飛快。這般看來,完顏良與錢商身邊當真無人可用,也就這個趕車的車夫跟在他們倆身邊。

偏偏就是這個車夫,搜查他全身時,刻意隱瞞了他身上的nujian。

這個車夫又到底是誰的人?

但趙琮已然顧不上,他聽到外頭已是十分靜,被捆在身後的雙手動了動。他的手也是那位車夫捆的,捆得並不是特別緊。他正試著,看能否反手將繩索解開,但顯然解不開。

他又在地上挪了挪,靠近後頭的矮榻,將手往矮榻的邊角上去磨。

只是這到底是很粗的繩子,他磨了好一會兒,也毫無功效。他也不氣餒,換了個方向繼續磨。

正磨著,馬車門忽然被推開。

他立刻停止動作,閉著眼,看不到來人是誰,但他還是往外看去。眼睛雖被黑布所遮,卻也能看到眼前的黑影。一看他便知,來人不是小十一。這般想,他心中又自嘲,難道這個時候還指望小十一來不成。

他面上不免帶上警覺,哪料緊接著他眼前的黑布便被解開。

本就是黑夜,也無需適應,他眼睛都未閉上一閉,睜眼看著一位年輕人伸手扶他。他也反手扶著年輕人的手臂坐起來,他剛坐好,那人就跪到地上,伏在地面小聲道:“陛下,他們正在屋子裏頭商議,您快走吧。”

“你是方才搜身的人?”

“是小人。”

趙琮也不問他到底是誰,能跑,自然要跑。他立即起身,車夫趕緊扶他,他跳下馬車,車旁正停有一匹馬。他翻身正要上馬,車夫又道:“陛下,我們皇後娘娘都是被相公所逼,她從未想過加害於陛下,還請陛下饒我們娘娘一條命。”

趙琮坐在馬上,低頭看了他一眼。想了想,又問:“你們相公何時與完顏良搭上的關系?”

“再往前數,小人不知道。上回相公派人去女真,是兩個月前。”

趙琮一想,正是小十一回上京之後。不過他也沒空再細想,他回身看了眼不遠處冒著微光的屋子,眼睛不由又半瞇。

倒是那位車夫又趕緊輕聲急道:“陛下您快走吧!那仨沒一個好東西!”

趙琮低頭看他,他跪在地上,擡頭懇求道:“我們相公與西夏李涼承勾結多年,又以我們夫人威脅娘娘,娘娘被迫無奈,才這般行事!李涼承與完顏良全部唯遼國皇帝馬首是瞻!陛下快走吧!完顏良他們都有人,就藏在這片林子後,趁他們尚未察覺,您快走!”

趙琮沒再接話,一甩馬鞭,沖進了林子中。

他先前猜測得沒錯,這兒是一片林子,樹木極多。他根本辨不清方向,好在馬兒似乎是認路的,一路往林子外快速奔去。趙琮養尊處優慣了,方才手腕被那麽一捆,到現在都還疼。他緊緊抓著韁繩,伏在馬背身上,只想快跑出林子,他辯了方向,好回登州城。

卻不料,他剛出林子,空中忽然飛來一只鳥,對天長嘯,並盤旋在他四周。

他心道不好,這麽一叫,鐵定要被人發現了!他連方向都來不及辯,迅速往最近的一條路跑去,偏偏這只鳥死活要跟著他,根本甩不得,還不時鳴叫。

耶律延理與他們二人正在屋中“商議”,耶律延理心中急得很,卻也只能擺出一張若無其事的臉來。他也正在摸二人的底細,好知道他們倆到底還有沒有幫手。

完顏良也不願露出底牌,半點兒不上鉤。

他的耐心幾乎快沒了,直接說了殺死李涼承的事,並對錢商冷笑道:“真是對不住錢相公,殺了你的主子。”

錢商僅僅楞了片刻,便笑道:“陛下到底聰穎。早知如此,當年我們便該合作,早——”

他話音未落,三人一同聽到了屋外頭傳來的鳥鳴聲,聲音極響。

耶律延理臉色大變,首先站起來,往外沖去。他清楚知道馬車停在什麽地方,他拖著依然受傷的腿,還未跑到馬車跟前,就被人擋住。他看都沒看一眼,大手一揮,將人拍飛出去,他慌張跑至馬車跟前,馬車中哪還有人?!

他回頭,死死盯住剛剛爬起來的陳柏:“他人呢?”

陳柏抿嘴,沈默。

正在此時,他的海東青還在遠處叫,耶律延理找到自己的馬,翻身上馬便朝著鳥叫的方向追去。

完顏良與錢商晚了幾步,他們出來時,耶律延理還未走。

他們也想跟上,陳柏拔出身後的刀,上前就要砍錢商。完顏良與他是一條船上的,見狀立即將錢商推開,陳柏砍了個空。錢商回身,不見一絲慌亂,反而微笑:“倒是個厲害的。”

但錢商到底只是文官,也不似黃疏會舞劍,他毫無反手能力。

陳柏回身繼續要砍,完顏良抽出自己的彎刀,迎面而上,兩人扭打在一處。錢商倒是翻上了馬,也往外追去。

完顏良回頭看了眼,罵了聲“軟蛋”,卻也沒法子,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錢商跑了。他只能繼續與陳柏扭打,等他將陳柏釘在地上時,又過去了一會兒,他吐出一口氣,拔出自己的刀。

林子中又“簌簌”作響,一群人跑來,為首的慌道:“大王!怎麽了?!”

完顏良“呸”了聲,氣道:“叫宋帝給跑了!耶律延理與錢商兩個全追去了!這倆果真信不過!”

“唉!咱們就該跟著大王的,若是跟著,又何至於此?”

完顏良哼笑:“倒也未必,想他耶律延理當年還是趙世碂時,在西南時不就這麽玩了一出。咱們這幾年來年年向他朝貢,也該從他那兒學點兒東西來。”

“大王?”

完顏良二話不說,扒了其中一人的衣裳,往死去的陳柏身上一抹,抹上血,隨後將之扔到地上。其他人立刻明白是什麽意思了,有樣學樣,紛紛撕了身上的一角衣裳,或多或少都沾了血,再紛紛扔到地上,用腳踩了踩,做出皺巴巴的模樣。

完顏良笑:“走,咱們繼續去捉螳螂!”

趙宗寧與邵宜等人趕到時,撲了個空,只餘地上一具不知是誰的慘烈屍體,以及許多破爛衣裳,還有一輛空了的馬車。趙宗寧先到車上查看,聞到一陣熟悉的梅花香氣,那是染陶偶爾會用來給哥哥薰衣裳的香餅子,也是宮中獨制的,只有趙琮用。

可見,哥哥的確在這馬車裏待過,卻又不知去了哪處。

趙宗寧眉毛一擰,帶上人先在四周搜了一遍,什麽也未找著,一個人也沒有。還未找完,在馬車附近查找的人連聲叫她與邵宜,他們倆走回,看清楚是什麽後,紛紛大吃一驚。

方才他們沒瞧仔細,地上竟然散了一地的碎布片,沾滿血跡。

邵宜拿起一片,仔細看了會兒,面向趙宗寧,沈重道:“是遼兵的服制,錯不了。”

“趙!世!碂!”趙宗寧咬牙。

趙琮無論如何也甩不開頭頂上那只鳥,不論他是鉆進林子中,抑或換條道,那只鳥總也不放過他。他快也好,慢也好,它一直就在他的頭頂盤旋。

趙琮心中無力,他雖沒見過小十一的海東青,此時不用想也知道,必是那一只。它這麽綴著,他也總要被找到的。

他這麽一路跑,跑得又很快,他這不爭氣的身子也實在有些扛不住。反正總要被找到,他索性停下來,擡頭看盤旋的大白鳥,無奈道:“打個商量,能否別再跟著了?”

大白鳥又不聽他的,依然繞著他轉。

趙琮嘆氣,四處看了看,還真不知跑到了什麽地方來。

他這麽一停,頭頂盤旋的鳥兒不高興了。它往前飛去,飛了會兒見他沒跟上,又回來,繞著他飛,再往前飛,如此般循環,似乎要帶著他往前走。

他氣笑:“你還要帶朕走?”

只是趙琮也實在是沒了力氣,他不禁也覺得好笑至極,他出格這麽一回,怕是真要把命給送了。也不知過會兒,他被找著了,那夥人要怎麽他?

換位思考,若是他逮著了完顏良與李涼承等人,定是格殺勿論的。

那只鳥卻還是要帶著他往前走,趙琮嘆道:“罷了罷了,繼續走著吧。”他揮了一鞭子,馬又繼續跑了起來。方才是他跑,鳥跟在後頭追。如今是他跟著鳥跑,興許他意識裏還是信小十一的,也未猶豫。

此時天將亮,卻還未亮,登州臨海,又還是冬日,其實很冷。

趙琮不由又將披風掖得更緊些,可即便如此,風還是直往心口裏灌。他再去將不時被吹散的披風往回收,這麽一來,手肘不由便後碰到背上的nujian。他下意識地便從背上拿下nujian,緊握在手中。

nujian做得小巧,正好夠拿在手裏,據鐘興的下屬說,此弩雖輕,射程卻遠,最遠能射出三十尺。只是剛剛研制出來,統共就三把,全部敬給了他。

他也是看這個小巧,也不重,才帶在身上。

但這nujian,具體用起來如何,他還沒機會去試。

而那只鳥倒還真有靈氣一般,帶著他七拐八繞地,竟然走到一處平坦地方。天色又亮了許多,遠遠看過去,似乎還有房舍。

趙琮實在是坐不動了,踢了踢馬肚子,想上前往房舍靠近。

不料,頭頂的海東青忽然長嘯,隨後便往他身後沖去。趙琮一楞,是誰追來了?!他立即回頭,他什麽也沒瞧見!

可那海東青已經越飛越遠,趙琮一時有些猶豫,甚至有些擔心起那只鳥兒的安危來。未等他做出抉擇,他的側方有了響聲,他立刻再回頭,也是什麽也沒瞧見,但是有馬蹄聲!

趙琮緊皺眉頭,他低頭看了看手中nujian,毫不猶豫地對準前方,胡亂射了出去,卻也未聽到任何可疑聲響。趙琮苦笑,他這壓根是一把刷子也沒有。眼看馬蹄聲越來越近,他也再顧不得那只鳥,猛甩一鞭,換了個方向,他的馬往西南方向跑去。

但他騎術有限,沒人追的話,尚可。

此時,一撥明顯是沖他來的人追他,便立馬力不從心起來。身後的馬蹄聲豈止是越來越近,已經是快要近在耳邊。

他也不知到底跑到了什麽地方,前方竟然有幾個帳篷。反正已無後路,前頭也就這麽一條路。趙琮再“駕”了一聲,驅馬躲到一頂帳篷後頭,他翻身下馬,立刻貼著帳篷而坐,仔細辨聽身後聲響。

只是他一直在喘氣,什麽也聽不清。

但再聽不清,也已無礙,那夥人明顯就是已經近到帳篷跟前!

趙琮手握nujian,雙手不由有些抖,卻還在勉力鎮定。很快,他便做好萬全準備,卻不料那些人反而不上來了!他正詫異,忽然聽到他們正對話,他立時就僵了。

他們說的是契丹語。

他們正商議要不要殺了他。

一人說“陛下還未到,先別殺”。

又有人說“殺了宋帝,好向陛下邀功”。

吵來吵去,他們總結“就在這兒看著,等陛下來親自處理”。

趙琮聽得懂契丹語。

所以那只鳥,將他引來,真的只是為了殺他?

他之所以連一只鳥的行為都信,正是因為他始終堅信,小十一從未真的想過害他。

被完顏良關在馬車中,聽到小十一的聲音後,他不得不承認,焦慮的同時,心中又不由放下心來。

是他自己難以言明,卻又真實存在的詭異安心。

可是此時,身後這幫遼兵用契丹語討論著如何按照他們陛下的指令行事。

趙琮回身,他看不清隔著帳篷的遼兵,但能隱隱看到他們映在帳篷上的身影。他瞇眼,將手中的小巧nujian對準其中一人的身影,直接射出去。

這nujian的確好用,他們相隔不遠,很好瞄準。羽箭穿過帳篷的布,準確射中那人,他直直倒下。

“他竟然有武器!”他們依然是用契丹語說話,看影子,他們也立刻拿起了武器。

趙琮面無表情,他也緩緩站起來。

他知道此時,自己的情緒不太對勁。但此時的他,當真厭惡了這一切。他不是嗜血的人,但這一刻的他,焦躁、失望到想拉下所有的人陪葬。對方雖說拿起武器,卻又不動手,趙琮反而又射出去幾箭,又射中幾人。

方才還在用契丹語對話的他們,現下小聲急道:“這可如何是好?!他奶奶的,沒聽說這位皇帝還會這一招啊!”

“殺了他得了!”

“大王不許殺啊!好戲還在後頭!”

“再不殺,咱們被他一箭一個,就死盡了!”

為首的那人皺眉想了會兒,決定道:“大王不許殺他,卻沒說不許傷他!走!”他說罷,就領上人往趙琮奔來。

還未奔到跟前,趙琮先一步從帳篷後頭繞了出來,毫不膽怯、滿臉凜然地站在他們面前。

反倒將他們一怵!

既是帝王,他哪怕再文弱,身上的氣勢也總騙不了人,甚至很唬人。

這十來個人不由就頓下腳步,與他對視。

趙琮借著天邊初光,很仔細地看他們身上的衣裳,果然都是遼兵的服飾,一點兒也做不了假。就連他們頭上的小辮兒跟禿頭都是一模一樣的。

趙琮在這兒打量他們,他們也終於回過神來,為首的高聲道:“上!”他們沒有弓箭,人手一把遼國特制彎刀,擡腳就要沖。

趙琮開口了,他問:“耶律延理派你們來?”

“正是!”

趙琮笑。

他長得好,天邊淡淡的光,柔和罩著他的面龐。原本蒼白的臉色反而變得愈發瑩潤,這麽一笑,也把這麽十來個原本就沒想要他命的人給笑得傻楞楞的。

趙琮臉上還在笑,手中nujian直接舉起,在對方反應過來正要避開時,羽箭已經射出,直直射進為首之人的胸膛。

他叫了聲,往後仰倒。

如此一來,其餘人再顧不得他們大王的吩咐,氣憤地舉刀就朝趙琮砍來。

而趙琮射完那一箭,似乎已用完渾身氣力,手臂軟軟垂下,nujian差點就要掉,他也閉上眼。

他等死了。

誰料,又是一陣破空聲,再是一陣慘烈的“啊!”。趙琮睜眼,離他最近的那個,差點就要用刀砍上他的人倒在了地上。他還沒弄明白是怎麽回事兒,眼前一陣翅膀直扇的聲音,他往後退一步,方才飛走了的海東青竟然又回來了!

它從高空直接沖到那人面前,猛啄他的眼睛。

這只鳥忽然出現,駭得對方都往後連退幾步,待弄明白不過是一只鳥後,便有人要砍它。海東青靈敏得很,立即再飛回空中,又有人向趙琮襲來時,它又立刻沖下來啄對方,直攪得對方慌不疊地。

海東青被稱作“神鷹”,自不是隨便稱稱而已。

趙琮見到這只鳥去而覆歸時,心中就是一動。此刻再見,不過一只鳥,也這樣護他。他又立刻打起精神來,一個轉身,反而鉆進離他最近的一個帳篷裏。

海東青兇猛,翅膀又足夠大,且飛來飛去十分靈活,而這一只明顯又是得過很好訓練的。它一只鳥使得十來號人與它周旋,趙琮也就趁此機會不停朝外放箭。但因有鳥在,這些人也是上躥下跳,他再沒有射中幾個。

而羽箭終將要用完。

此時,海東青也終於被一人砍中,它淒厲叫了一聲,往高空飛去,卻壓根無法飛得更高,血還不住往下流。趙琮看得心中直跳,很心疼它,他再看到還有人拿著刀去追那只鳥,偏偏那鳥還惦記著要保護他,似乎還要往回飛。他立刻又朝那人射箭,但射偏了,僅僅射中那人的小腿。

那人痛極,也被鳥逼得極為憤怒,拎起手上的刀就朝帳篷內的趙琮扔來。

趙琮不防他竟這般,千鈞一發之際,趕緊回身往一旁滾去。是躲開了這一刀,卻又扭了腳,再也動不了。

海東青的聲音越來越低,怕是已被人擒住。

趙琮已聽到他們得意的聲音,其實他現在已經很懷疑,這些遼兵,真的是遼兵?還是小十一,又自家人坑了?否則,這夥人為何要對抗遼國皇帝的海東青,他們怎敢?

但也來不及他多想,帳篷口已有人走來,那人站在門口,與趙琮對視。忽然他獰笑一聲,扛上刀就往裏頭走來。

趙琮眼睜睜地看著他越來越近,就在他的長刀快要挨著自己時,他忽然往前倒下,腦袋正好落在他身前。

趙琮怔住。

他吃力地擡起上半身,看到那人後背上紮了把刀。

又是誰?!

外頭很快連連響起瀕死前的慘叫聲,以及刀刃相接聲,那聲音刺耳極了,趙琮聽到耳中,只覺身上越來越涼。

方才他是已經打算死了。

可是突然飛回,並拼死也要護住他的海東青又將他給拉了回來。

他還沒見到小十一,沒問到確切的答案,怎麽能去死?!

他這晚這樣冒死跑出來,不也正為了這?!

趙琮深呼吸,撐著地面往起爬,可是實在是使不上勁。外頭慘叫聲越想越多,他暗自猜想,這是來了個真正厲害的人。

他必須要自保,他夠到自己的nujian,數了數剩餘的羽箭,便將nujian緊緊抱在懷裏。

他剛抱到懷中,帳篷外響起最後一聲慘叫聲,緊接著便陷入一片死寂當中。趙琮也不敢動,過了會兒,才又響起腳步聲,只是這腳步聲聽起來很凝滯。趙琮暗自猜測,此人怕也是受了傷,走起來很吃力。

盡管吃力,那人還是走到了帳篷門口。

趙琮身子一僵,臥在地上裝死。

即便受了傷,這人以一敵十,他必須得小心為上。

他這邊裝死,那人卻離他越來越近,那人走得也真是越來越吃力。

終於,那人走到了他面前。

趙琮緊張得手都在抖,他聽到了拔刀聲,他將懷中的nujian捏得更緊些。他聽到衣料摩擦的聲音,猜測此人怕是要動手再捅一刀了,他立刻將nujian從懷中拿出來,快而又快地朝對方便是一箭。

箭射出去的同時,他也睜開了眼睛,但他立刻又頓住。

眼前的人正將刀插進帳篷內那位之前倒在地上的人身上,被射中後,他有些緩慢地回頭。

趙琮看著他,熟悉的他,卻又陌生的他,滿臉鮮血的他,渾身狼狽的他。

趙琮再往下看,看到自己射出去,直直穿過他腳踝的那一箭。

趙琮躺在地上,本就難以呼吸,這麽一來,他似乎都吐不出氣來。他甚至有些哆嗦,他的手發抖。他下意識地伸手,想去拔出那支箭。

可還未等趙琮伸出手去,他忽然跪到自己面前,伸手一把將他抱起來,緊緊抱在懷裏。

趙琮渾身發軟,似乎喪失了所有知覺。

直到趙琮的臉龐察覺到一絲微燙,他回過神來,抖著手順著往上摸,摸到對方潮濕的眼睛。

“陛下——”耶律延理抱著趙琮,埋在他的肩窩裏哭。

耶律延理趕來,擔驚受怕了一路,這兒原本是他們打算在城外駐紮的地方,帳篷都已提前紮好。耶律延理從未想過攻打登州,他只想來殺了錢商父女,救下趙琮他就走。

可誰又能料到發生這些事。

他方才順著自己的海東青趕來,可是馬跑得始終沒有鳥飛得快。海東青將趙琮送到這兒,回頭又去找他。他擔憂趙琮,又把鳥給趕了回來。

等他真正趕到時,恰好看到自己的鳥從空中掉落。

他的心立刻跟著高懸,他幾乎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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